山海情•公事人:一点浩然气 千里快哉风 ——怀念支教的青春岁月

时间:2023年04月1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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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治学与行政学系1999级 陈敬德

厦门大学第5届研究生支教团队员

2003.8-2004.7服务于宁夏回族自治区海原县关桥中学



当接到魏丽艳老师电话,嘱咐我要为建院20周年以及学院首次派出研究生支教团队员20周年,写点什么的时候, 我瞬间想起鲁迅先生那句当我沉默着的时候,我觉得充实;我将开口,同时感到空虚。这句话出自鲁迅为《野草》所做的题辞,确是我此刻心境的写照。

如果不是前阵子别人告诉我,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年轻时候,曾写下过“以青年人一腔热血的情怀,做历史长河的一粒泥沙,是需要勇气的”这样的句子,这样的文字,让我感到陌生又温暖,希望这句话,还能留给将来的自己。

当年我放弃保送国防科技大学的机会,选择到宁夏西海固地区支教,是因为年轻的我,相信自己是可以改变他人的,所以在那一年支教团简报里,我引用了“这条小鱼在乎”的故事,把自己比喻成故事里的那个小男孩,把困在浅水洼里的无数小鱼,一条、一条……送回大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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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的我,开口感到空虚,是因为人到中年,流光容易把人抛,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,在这个果园里,早已不知道自己手上握着的,是芝麻,还是西瓜。

支教的时候,我因为坚信,知识改变命运,所以曾引用艾米莉·狄金森的诗“我本可以容忍黑暗,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……”来描述我心中对于宁夏海原孩子们的看法,我说:“对于这里不谙世事的小孩来说,生活却原本那样,毫无光彩可言,他们躺在父辈的窠臼里,不知道人生可以精彩,连一枕黄粱的梦亦未曾见过,也许真的并未曾感到痛苦。现在,我们来了,给他们带来了梦。他们终于学会告诉自己的父母:知识改变命运!”

那时的我,担心的是没有惊醒大山里的孩子;后来的我,担心的是给他们带去了梦想却无力改变;再后来的我,担心的是曾经的改变,是否给他们带去了属于他们最好的未来?在我的学生中,后来发生了许多许多的故事,他们也有了各自不同的人生去向,有的很早出门打工,有的后来考上了大学,有的毕业后找到了好工作,也有从大学主动退学去创业,还有的学了外语出国当了翻译,比我更早走出国门,比我更早见识了更宽广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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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的我,开始秉持《论语》里的“毋意、毋必、毋固、毋我”,不凭空臆测,不绝对肯定,不固执迂腐,不自以为是,也不再用简单的“好”和“坏”、“对”和“错”来看待事情。就拿支教时曾经坚定的“知识改变命运”的信念来说,如今的我,真不知道读书是不是越多越好,学历是不是越高越好。我们在解数学、物理题的时候,都会假设其他变量不变的前提下,那么自变量的变化,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,可真实的世界,唯一不变的,就是变化本身,所有的都是变量。譬如说,我这个年纪,当年本科毕业参加工作的同学,是享受了中国房地产红利的,博士毕业的同学,难免不会在高房价面前,质疑自己的努力变得一文不值,经历沮丧和绝望。

年轻时的我,发现许多优秀的人到中年后就销声匿迹了,生活变得隐秘而伟大,神龙见首不见尾,然后许多人就以“江郎才尽”来悲叹他们的陨落。年轻时候,我很好奇人怎么会被岁月消磨殆尽,因为我觉得才华、能力、素质的培养,就像骑自行车,一学难忘,会了以后,再想让自己不会,哪怕是让自己装不会,都是很难的,一个曾经优秀的人,怎么可能让自己重回平庸?

如今我人到中年,胸中块垒,笔底波澜,却从不敢轻易吐露。人间有味是清欢,年轻时描述事情如飞鸿踏雪泥,如今感悟“真理”却似秋鸿来有信。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才华,而是勇气,江郎尽的不是才,是那天不怕地不怕挑战世俗之见的胆量。作为老学长,我今天想说的,我发出这样的感慨,似乎和文章的标题相去甚远,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在大学里的很多努力,未来究竟有没有用,但我想说的其实是,生活的本质就是,认清生活的真相后,依然要热爱生活。

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我们对生活依然热爱,我们对美好依然向往。天地有万古,此身不再得;人生只百年,此日最易过;但愿我们终其一生,永远都有那一点浩然气,无论困境逆境,都不放弃希望;祝愿学院的师弟师妹们,依然有“做历史长河一粒泥沙”的情怀,珍惜在厦大的每一天,不蹉跎了岁月。

苏轼说:江上之清风,与山间之明月,耳得之而为声,目遇之而成色。你未看此花时,此花与汝同归于寂;你来看此花时,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。我们依然是唯物主义者,但世间万物,只有去感受了,他们才更好地存在,我们依然要不忘初心,心就是真善美的主宰,我们存在这个世界上,这件事本身,在尽心尽力过程中,用心感受世间万物,去体验年少时的热血沸腾,去感受家国情怀的抱负,去尽我所能地贡献,尽情地活在当下,就是这场旅途唯一的意义。